陸琉在睡夢中,經過一天的折騰他也不管得倉庫冷不冷,地板硬不硬,睡得一個沉。倏然一股暖流從掌心源源不絕的流入體內通過全身,身上刺痛感被沖淡。背後的地板也隨之變得柔軟。

  察覺到身旁有其他人的氣息,陸琉緩緩張開沉重的眼皮。半夢半醒中映入眼內的是路曉生手拿細長的布條纏在他的手臂上包紮,就像往常的晚上。向上一看卻是另一張熟識的臉。

 

  「啊!小鬼頭醒了。」

  陸琉望著那張戲皮笑臉,眉頭一皺。他的左手被夕嵐握著,反射性的舉起右手向上一拳。

  夕嵐雙腿被陸家兄妹壓著動彈不得,下額硬生生的吃了一拳。路曉生剛纏上的布條散開了。睡著的小璃被撞得向前一晃,清醒過來,馬上撲到陸琉身邊。


  「哥,覺得怎樣?傷口還痛嗎?覺得口渴嗎?」

  未等陸琉回答,小璃已拿出水囊遞到他乾燥裂開的唇邊。陸琉吞了一口夾雜了嘴內血腥味的水,腦袋終於記起昨晚所發生的事:

 

  蒲瑰玉發起瘋病命下人抓起他來。她像把陸琉當成另一人般開口大罵,說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陸琉當然聽得出蒲瑰玉口中「不知廉恥的妖婦」是誰。他不能忍受自己的母親被辱罵,於是狠狠的反駁。蒲瑰玉大怒,命人毒打他一頓,最後穆叔趕到制止。

  穆叔以老夫人身體不適為名要丫鬟帶她回去並請大夫看診。方家一直很敬重老臣子,而穆管家和徐凡章同樣是兩代當家的左右手。

  蒲瑰玉總算作罷,離開前命人把陸琉關進倉庫。

 

  陸琉發現身處的還是昨夜的倉庫,有點驚訝的問道:「你們怎樣進來的?」

  「夏月姐告訴我們哥哥被大奶奶關起來,是嵐哥哥帶我們飛進來的。」小璃答道。

  「飛!?」陸琉帶著疑惑的眼光轉身望向夕嵐,後者正按著下額喊痛。

  「阿琉,打個商量……」夕嵐辛苦的移動下額說:「你以後要打的話打身體好了,別每次都往臉打……」

  他這張自命瀟灑俊朗的臉等會還要見人的啊!

 

  看著夕嵐可憐兮兮的樣子,又發現剛剛一直躺著暖暖的床其實是他的懷中。

  「抱歉……」一聲如蚊子飛過的說話從陸琉口中微微吐出,當然逃不過夕嵐靈敏的耳朵。

  想不到這位少閣主比想像中老實。夕嵐好不容易才忍住戲弄他的想法。

  他扶好陸琉的身子說:「阿琉你別亂動,我幫你療傷。」

  暖流再次從他們交疊的手流進,彷彿把力氣也輸進體內。

 

  路曉生從新為陸琉包紮傷口。雖然他母親是一名醫生,但畢竟第一次包紮。左拉拉右纏纏,當包紮好時夕嵐的治療也結束。接著小璃從懷中拿出兩塊餅給陸琉。

  「哥哥,我們離開這裡吧,從此不再回來。我們沒欠方家什麼。」

  「對,我本來就是來接你們的。」夕嵐說。

  陸琉聽到後馬上把小璃拉到身後,「你想對小璃怎樣?」

  前陣子夕嵐才笑著說要娶小璃,天知道他現在又打什麼主意?

  路曉生上前拍拍陸琉的肩膀,對夕嵐說:「現在可以說清楚了吧?還是先離開這裡比較好?」

  「我們還要等夏月他們回來,先待在這裡好了。」

  夕嵐坐直身子說:「我重新自我介紹,在下是蒼月閣天璣堂堂主,奉命前來迎接兩位回去的。」

  他停頓了一會,再道:「你們的母親陸晶是蒼月閣閣主陸碧的親姐。」

 

  ......

 

  夕嵐說完發覺當事人還是沒有反應,難得正經的臉也不禁夸下來。

  「你們怎麼對於自己的身世一點都不驚訝?」

  小璃早前已聽過夕嵐的身份,之前更被他稱為「少閣主」,驚訝度當然大減。她從陸琉背後探出頭來,說:「嵐哥哥的意思是我們還有一個姨姨?」

  「你會不會弄錯了?方爺爺從來沒對我們說過娘親還有親戚。」陸琉不是不震驚,只是不太相信。

  「你們身上各有一塊自母親傳下的白蘭玉佩,那是蒼月閣之物。而白蘭圖案正是我們的標記。」

 

  小璃拿出掛在胸口上的玉佩,彷彿十二年來都沒有好好看過。

  「蒼月閣是什麼地方?」小璃終於把一直都沒機會問的問題說出口。

  「對璃妹妹來說可能有點難懂。我說過我是情報販子吧,蒼月閣就是江湖中最出名的買賣情報的地方。

  「當年大閣主她帶著年幼的阿琉離開蒼月閣後一直下落不明,直到她去世多年後,在陸家時我無意中看到璃妹妹的玉佩才找到你們……有人來了。」

 

  夕嵐望向半開的倉門,開始發白的天空微弱的日光從外射進,腳步聽漸漸接近,接著木門後出現一位家丁的身影,陸琉把妹妹拉到身邊,夕嵐對那家丁露出招牌的笑容,路曉生看著那有點嚇呆了的家丁,想緩和一下氣氛,微笑道:「早安,我們打擾了。」

  只見家丁大叫一聲,見鬼似的逃了。

  「這個……」路曉生迷惑的望向夕嵐,「我說錯什麼嗎?」

  「大概是害羞吧!連怎樣招乎客人也不會,那老太婆都不知怎樣管教下人的。」

  陸琉白了眼前像說雙聲的二人,勉強站起身子,小璃在旁扶著他。

  「夕嵐,你能把他們平安帶進來,那麼把他們平安帶離開也不是難是吧!」陸琉道。儘管夕嵐的身手多厲害,但方宅的家丁數目也不少,若大奶奶瘋上來要抓人,他也未必應付得了。

  夕嵐拍去衣服上的灰塵,像抓小貓般提著陸琉的衣服後領。

  「我說過帶你回去是我的任務。」夕嵐低頭笑道:「對吧,少閣主。」

  小璃被這麼一喊粉臉通紅,也笑著拉陸琉的衣袖,說:「哥哥就乖乖的讓我們帶你回家吧!」

 

  天已經亮得不用點燈,清晨的寒氣還是令人發冷。

  陸琉受了傷本來比較虛弱,但他從剛剛起便感到體內的暖流仍流動著,倒覺得異常溫暖。

 

  「在這裡!」

  「抓賊呀!」

 

  五個健壯的家丁拿著長棒跑來。夕嵐臉無懼色,倒是小璃緊張的上前高喊:「他們是我的朋友,不要傷害他們!」

 

  「四小姐!」

  「是四小姐!」

 

  家丁們認得這位老爺生前最疼愛的四小姐,又看到她身後傷得快站不穩的陸琉,記起昨夜穆管家把那班有份打三少爺和在場的下人都狠狠的訓罵了一頓,頓時一伙人都呆站著不敢動手。

  夕嵐見到如此情況,悄悄的在陸琉耳邊說:「璃妹妹看來比你這哥哥可靠呢!」不愧是蒼月閣的少閣主。

  反被陸琉的貓眼兒怒瞪道:「閉嘴。」

  小璃還是方家四小姐時對下人丫鬟都很好。兩年不見,那位白嫩嫩的女娃變得如此瘦弱,誰看了不覺心痛?

 

  「你們都住手!」

  人群中走出一位清瘦的中年男子,他走到小璃面前,眼中滿是憐惜。

  「璃小姐,別來無羔嗎?」

  「穆叔!」小璃已撲入管家-穆康的懷中。

  若果平日穆康定會訓罵小璃向他撒嬌的舉動,但在他心裡小璃還是當年離開方宅時的十歲孩子,加上剛剛大概被嚇著了,他只是哄拍小璃的背,之後才慢慢推開她。

  「璃小姐怎樣來的?夏月沒去找妳嗎?」

  「這個……我有見過夏月姐……」

  小璃支支吾吾的說,就像做錯事的小孩被大人當場抓個正著。

  「夏月姐去找凌叔叔……」

  「是我請夏月姑娘送信,相約方淩今天見面的。」

  「閣下是?」

  「在下蒼月閣夕嵐。」夕嵐抱拳道。

  「原來是大少的客人。」穆康作拱道,把視線轉向另一個陌生的短髮少年。

  路曉生上前說:「我叫路曉生。」杏目一轉,想了想又笑道:「是小琉和小璃的監護人。」

  「什麼!?嗚……」陸琉想反駁卻扯到嘴角的傷口。

  路曉生馬上托起他的臉說:「怎樣?傷口還很痛嗎?」

  可惜藥膏不能擦在唇上啊~

  「你才是!什麼監護人的!?」陸琉不滿的道,明明是自己在照顧曉生比較多,怎看都是他比較像監護人!

  「不喜歡嗎?」路曉生低頭不作聲。

  食客……包養……好像都不太好,難道叫褓母?還是褓父?

  「那麼……」

  「你什麼也別說了!」陸琉喊道,反正路曉生說的只會令自己更氣。

  「穆叔,總之曉生現在和我住在一起!」陸琉說完後,夕嵐忍不住笑了。

  難道他不知道這番話比起路曉生剛才所說的更容易讓人誤會嗎?

  「原來都是少爺的客人,那麼請各位移步到偏廳等候大少回來吧!」穆康禮貌的說,旁邊年資較深的丫鬟提醒道:「老夫人那方面……」

  「老夫人身體不息,不用驚動她了。」穆康說。

  「但老夫人說過陸琉他……」

  「琉少爺雖然在糧倉工作,但不代表他是下人。就算琉少爺真的做錯了什麼事,我想反省一晚已經足夠了。」

  穆康不理會丫鬟不滿的眼神,帶領陸琉他們進偏廳。

 

  自從他們搬出去後,陸琉很少再踏足堂室。偏廳仍像當年般,檯椅到架上的裝飾都打掃得一塵不染,卻給人不同以往的冰冷感覺。

  經過陸琉的奮力掙扎,穆康確定他身上的傷都已包紮上藥後,放棄了讓大夫來看診。但穆康親自動手強迫他換上乾淨的衣服,梳洗整齊,把零亂的長髮重新束好。

  小璃也被抓去好好打扮一番,終於兩個漂亮的孩子在偏廳安靜的坐著。只是一整晚也沒好好睡覺,小璃靠在陸琉身上繼續補眠,小手抓著哥哥的衣袖不放;路曉生第一次身處這種豪宅中,盯著那些家具看得發呆;夕嵐倒像個公子哥兒般靜靜的拿起檯上的香茗品茶,安靜的渡過清晨。

 

  第一個進入偏廳的卻不是方淩。

  蒲瑰玉表現端莊的慢慢步進,她身後緊隨的是在後院和穆管家對話的丫鬟。

  小璃察覺到有人進來而驚醒,站起來道:「大奶奶!」

  「方夫人好。」夕嵐雖然之前一直說討厭見到蒲瑰玉,但還是恭敬的作拱,路曉生依著行禮。

  蒲瑰玉無視陸琉陸璃兩兄妹,瞄了路曉生一眼,對夕嵐說:「閣下就是淩兒的客人?」

  「是的,在下蒼月閣夕嵐。」

  「小兒昨日到鄰鎮談商,至今還未歸來。不知夕公子找小兒所為何事?」 蒲瑰玉問。

  「在下奉閣主之命接回二閣主之遺孤。」夕嵐回道。

  「敢問二閣主是?」

  「陸晶。」

 

  蒲瑰玉聽到這名字時,瘦弱的肩膀一震,但很快便回復正常,只是眼神比剛剛更為冷漠。

  「原來是陸妹妹。」

  「二閣主遭遇不測喪命,留下兩名遺孤,幸得貴府收留撫養。在下現希望接回兩位少閣主回去。」

  「不行!」

  面對蒲瑰玉斷然拒絕,夕嵐並沒有太大反應,繼續說:「蒼月閣當然會報答貴府的恩惠。」

  「夕公子,我想你弄錯了。這兩個孩子不會是閣下要找的人。

  「他們是那妖婦的孽種,專門迷惑男人,想把這個家弄得雞犬不寧,我不能再放他們出去害其他人……」每說一個字,蒲瑰玉的臉色更為蒼白,嘴角抖震起來。

  「對,要把他們關起來才行……」

 

  路曉生不知何時已站到陸琉和小璃身前,像玩麻鷹抓小雞般把他們與蒲瑰玉隔開。這令陸琉非常怒火,正想拉開他,又聽夕嵐說:

  「對於貴府的恩惠,蒼月閣上上下下都心存感激,只是若然方夫人再出言侮辱,在下也不會客氣的。」

  夕嵐已收起笑容,桃花眼中甚至已浮起敵意。

  「看來夕公子也被他們矇騙了,果然是專門迷惑男人的妖婦。」

 

  「大奶奶如此像潑婦般說三道四,不覺得有失身份嗎?」陸琉也不顧蒲瑰玉此刻是真瘋還是裝傻,把小璃推到路曉生懷中,上前瞪著她。反正被她針對的人是陸琉,他不想連累其他人被侮辱。

  「你……你這孽種!!!」蒲瑰玉雙眼瞪得通紅,步伐不穩的走向陸琉。

  夕嵐卻沒有制止,直到蒲瑰玉舉起右手,倏然有人喝止她接下來的動作。

 

  「娘親,住手!」

  門外墨綠華衣男子慢慢步入偏廳,他身後跟著的還有穆康和夏月。

  「淩兒!」蒲瑰玉像受驚的兔子撲入方淩的懷內。

  「那妖婦回來了!那妖婦搶了老爺還不夠,連我們方家的家業也想搶走!」

  「娘,妳累了。」面對瘋癲的母親,冷漠的臉竟帶上微怒。

  「夏月,扶老夫人回房休息。」

  「是,大少。」

  夏月眼中餘光掃到陸琉身上,看到他身上雖然帶傷仍很有精神的樣子,終於安下心來,和另一名丫鬟半哄半拖的把掙扎中的蒲瑰玉帶走。

 

  方淩轉身望向陸琉打量了一會,說:「穆管家,去請大夫前來為陸琉療傷。」

  「淩叔,不用了,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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