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榮的城鎮中總有一處被人遺忘的貧民區,破爛的房舍中住著數十多個乞丐,他們多是從各地的戰亂逃出的百姓,保住了性命卻失去了家園。上天沒有憐憫他們,這年的寒冬下了三天大雪,彷彿要把這污穢的地方用白色來遮蔽。
  其中一個小小的身影躺在牆角,在這嚴寒的天氣他只穿著破爛單簿的衣服和裹著一張草蓆,單薄的身子連發抖的氣力也沒有,房舍中的人也猜著這孩子大概捱不過這個冬季。男孩整個人縮著,發冷的身體怎麼也暖不起來,四周的寒氣凍結了他的思念,他到底在什麼地方?
  「徽兒……
  「煬徽哥哥……
  模糊中聽到有人呼喚自己的聲音,是他們來接他嗎?男孩想著,當時如果他沒有逃走,堅決要與大家在一起的話,是否現在便能一家人在天上團聚,而不是自己孤伶伶一個?
    
    *     *     *
    
  李煬徽原本出生於官宦世家,父親是一位清廉的好官,家中雖然比不上其他官吏富裕,但也生活無憂。家中上下也是以父親為豪。父親經常對他說:「徽兒,做人可以活得不富有,但一定要活得正直,若有一天你步入官場,你一定要素履純潔,嗣徽前武。」
  年少的孩子不明白父親的意思,但也決心以父親為榜樣,可惜這夢未待男孩成年便已破碎。
  別人眼中的清廉在同為官吏的眼中只是一根刺,必須盡早拔除。在男孩十二歲那年,父親被政治上對立的官吏謀害,被判抄家處斬。當接到消息時父親只趕及命家僕帶著男孩與小女兒逃亡。慌亂中男孩只記得妹妹的哭鬧與父母的叮嚀。
  「徽兒,照顧妹妹,你們活著便是我們最大的心願。」
  他們剛從宅園的後門離開,便聽到官兵趕到,男孩用力按著妹妹的耳朵和嘴巴,屋中傳來的叫喊聲一直是他的夢魘。他們連夜逃出京城,沒有人願意收留這對李氏的遺孤,忠心的老僕一直安慰他們,他要帶兩位少爺小姐回自己的故鄉,是個偏僻簡陋的鄉村,官兵一定找不到。
  他們繞小路上山,避過了官兵的耳目卻不幸遇上山賊。李煬徽的妹妹被殺,老僕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總算帶著少爺逃走來到山下的城鎮。
  「少爺,原諒老僕不能再服侍你,請你以後要好好的照顧自己……」老僕說完便嚥下最後一口氣。
  李煬徽一直握著老僕的手直到它變得冰冷,這是李府被抄家後一個月,妹妹在他眼前被殺的第三天。
  李煬徽獨自把老僕埋在城外的湖邊,家中帶來的財寶早已被山賊洗劫,在無親無顧的情況下他最後到貧民區破房舍中成為內裡其中一名乞丐。
    
         *     *     *
    
  白雪紛飛,玄天音帶著兩名弟子來到這城鎮。百毒教不久前因楊熾的叛亂弟子死傷無數,玄天音出谷在各城找有潛質的孩童收徒。奉命負責貧民區的楊流花在客棧買了數十個饅頭,一個個的派給那兒的乞丐,當她走進其中一間破屋時,瞥見其中一個小小的身影躺在牆角不動。楊流花上前察看,發現是一個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的男孩,他臉色蒼白全身發抖。
  「看來不行了。」楊流花說著把饅頭放在他身旁,正當她站起來準備離開時腳踝被人抓著。
  「我還不能死……」像是回應楊流花的話,男孩本應無力的手緊緊的抓著她不放。
  楊流花沉默了一會,從腰包中取出一顆藥丸讓男孩服下。男孩張開眼睛軟弱的說:「妳是仙女嗎?」
  楊流花笑道:「不是,不過你的願望我會幫你實現。」
    
         *     *     *
    
  在山賊的巢穴,遍地都是山賊的屍體,只有兩個少年站著。李煬徽甩去劍上的血收回劍鞘,他看屍體的眼神帶著平日沒有的冰冷。
  「當日我們在這座山遇到山賊時,老僕已把所有的錢都交出,可是他們還想抓我和妹妹,說能賣個好價錢。」當年發生的事依然歷歷在目,他的妹妹在逃走時跌倒,很快被山賊抓著,但她仍努力的絆住他們的腳不讓他們前進。
  「哥哥快逃!」混亂間妹妹被山賊殺死,同時也給了老僕和李煬徽逃走的機會。
  每位加入百毒教的弟子若背負著血海深仇的話,無論對象是誰都有一次出谷報仇的機會,事後教中不會追究。
  「翔,謝謝你陪我來……」看著好友站在血泊中,精緻雪白的臉上沾上兩滴血花,他知道對方是第一次「殺戮」,這地方這情境並不適合這天真的少年前來。
  「煬徽的事便是我的事,我怎能不管?」玄翔說,當知道李煬徽要出谷時他請求玄天音讓他一同前往,原本以為會被否決卻想不到護法一口便答應了。
  「你的基本功已經練得不錯,就是實戰經驗太少,去當訓練也不是壞事。」
  玄翔按著仍在發抖的手,當袖箭穿過山賊的心臟時,他覺得胸口也像破了洞的有什麼流走。血仍在飛濺,墨色的衣服看不出變化只是變得更沉重。看著一地的屍體,由最初山賊的囂張淫笑,到慌忙逃走或跪地求饒,直至最後變成地上一堆堆的屍骸。
  這是江湖,左護法要他看的便是這情景。玄翔並不後悔跟來,未來某天他同樣會為了教中任務而進行殺戮,那麼至少第一次雙手沾上的是血是為了朋友,而且這裡太寒冷了,他不想煬徽獨自在這種地方。
    
  當年發生的慘劇對山賊而然只是眾多事中的其中一件小事,他們已經忘記李煬徽妹妹的屍體怎樣處理,只道出平常將被劫者的屍體扔在後山。李煬徽和玄翔來到後山時眼見臉前是一堆堆的屍骸,腐爛的屍體傳出一陣陣惡臭,引來烏鴉啄食。有的則被野獸咬成肉塊,屍骨不全。他們用了三天的時候掘了一個個墓碑將屍體埋葬好。然後在山賊收藏財寶的地方找到一支有點殘舊的珍珠髮飾,珍珠的色澤已淡去,李煬徽認得是妹妹的東西。
  他們離開山賊窩後來到老僕的墳前,旁邊立著刻著妹妹名字的墓碑,墳內裡的棺木一直是空的。李煬徽跪在墓前,良久才說:「平叔、靈兒,我終於為你們報仇了。」
  李煬徽翻開妹妹墓前的泥土,把珍珠髮飾深深的埋進去。遺屍已找不到,至少讓她喜歡的東西一直陪著她。
  「在我入谷的第二年,那班陷害父親的奸臣便被查出私吞稅收等罪被抄家斬首,爹娘他們總算可以安息。」
  李煬徽從帶來的藤籃中取出一壺酒,將酒水倒在老僕的墓前,再把一碟合桃酥放在旁邊,這是他妹妹生前最愛吃的甜點。「阿翔,要一起喝嗎?」李煬徽拿著還餘大半壺酒說。
  「不怕回去被流花罵嗎?」玄翔說,還記得上個月李煬徽在廚房摸來一壺酒要和他鬥酒量,誰知玄翔還未臉紅對方便發起酒瘋來在半夜吵鬧,最後被楊流花抓著罰二人在廚房當一天的打雜。
  「才半壺不會醉的。」說著李煬徽自顧自的喝起來,看他喝酒如喝水的樣子,玄翔一手把酒壺奪過來,仰頭一口氣把內裡的酒灌盡,然後搖著已空的酒壺,臉不紅氣不喘的說:「這樣可以了吧!」
  「你……你這小鬼管太多了。」李煬徽不憤的說,卻見對方露出一張漂亮的笑靨,話到唇邊又吞回去了。真是的,身為男子長得這麼漂亮幹嘛。
  「算了,我們回去罷,流花說會為我們燒味美的菜餚。」李煬徽拿起藤籃便轉身往回谷的路走。見狀,玄翔立即追上與他並肩而行。
  「那真令人期待呢。」
    
  ++番外.煬徽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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