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的變遷在山林中特別明顯,玄翔感受著不時吹拂來的涼風,一邊背著一大袋採來的藥草回谷。
  忘憂草在夏秋之間採摘藥效最好,因為只在北方生長,玄翔一去便整個月,倏然被玄天音喚回,玄翔不明原因,卻還是乖乖的聽令。
   飛快的踏過回谷必經的鐵鍊,遠處便瞥見三個熟悉的身影正快速移動,看著兩個相同臉孔的孩子抱著大束比自己身型還大的菊花,玄翔薄唇上揚,運起他已熟練的輕功轉眼便站到他們身邊,一手一束的取過花束說:「紅葉青梅,這麼趕要去哪兒?」

  「小翔回來了?」紅葉笑道,青梅則是微微點頭。

  「剛回來……」玄翔話未說完,便看到原本離紅葉青梅有一段距離的友人終於趕上,手上拿著十多盞琉璃燈,看上去比兩個小孩更辛苦。

  「你終於回來了!」李煬徽上前喊道:「快來幫忙,我這兩天都被流花從早到晚使喚,快倦死了!」

  「發生什麼事了?」玄翔疑惑的問,按理上這種打雜般的工作怎樣也輪不到他們忙,谷中真的那麼缺人手嗎?

  「不是吧!你不要告訴我忘了過幾天是什麼日子!」看到玄翔一臉漠然的樣子,李煬徽無奈的說:「早叮囑你別學秦瑛整天待在藥爐前,把腦袋都燻壞了。快到中秋,大家都忙著裝飾和準備當晚的秋宴。」

  「原來是這樣。」他們四人平均分擔了點重量後邊走邊說。

  「去年我沒出席。」玄翔說。

  秋宴是每年百毒教也會舉辦的宴席,教中的弟子也能參與,只是去年這時候玄翔還只是一個剛入門的弟子,在玄天音的試毒訓練下躺病在床數多天,中秋當夜還是楊流花端了碗湯圓到他床邊慶節。

  「今年可厲害了,我到過炊房看廚子準備的食材都很豐富,而且……」 李煬徽說著臉頰漸漸紅起來,「流花會在宴會中跳舞……」

  「啊……」聞言玄翔笑著靠近李煬徽耳邊小聲道:「這個才是重點吧!」

  「翔!」李煬徽想如往常般塞他那張嘴巴,卻奈何雙手都拿著東西。

   「你這傢伙只會在教主面前才會一臉乖巧的模樣!」李煬徽咬牙道,玄翔漂亮的笑臉在他眼中只覺欠揍。

  與玄天音他們相處了一年,玄翔多少也感染了他們的惡劣趣味,例如戲弄人。

  宴會的場地是琉璃殿前的翠苑,已聚集了一班弟子忙碌的佈置。幫友人送完東西後,玄翔繞回玄天音的院子報到。

  儘管四周的人都忙過不停,也只有玄天音仍是休閒的模樣,拿著她的愛筆在繪畫,畫紙很長,整整把內廳隔開兩邊,于矢宇正站在旁邊為妻子磨墨。對於玄翔月多來在外面的報告玄天音並沒多大反應,玄翔知道後者會一字不漏的聽進去,只是見對方沒再說其他事宜,令他感到疑惑,問道:「大人喚弟子回谷是有事要吩咐弟子?」

  該不會真的缺人手喚他回來掛燈籠吧?

  聞言玄天音總算抬頭道:「當然是要你回來過節啊!」看到玄翔愕然的反應,美目瞇起說:「不行嗎?」

  玄翔當然不敢反駁,向玄天音道別後正準備離開,卻被于矢宇叫住了。

  「翔兒,不用急,慢慢來便行了。」隱約覺得對方說中自己的心事,玄翔臉上一熱,點頭說:「是的,于大哥。」

 

  「然後小翔便來這裡想幫忙嗎?」楊流花說著打開還在燉煮的鍋子蓋,確定沒有煮壞後從炊房的另一端拿了一碟合桃酥給玄翔。

  每次玄翔來炊房找楊流花時對方都會習慣性的拿點心給他吃,炊房的廚子還以為他是專來找吃的。玄翔吃了一塊合桃酥後繼續雕為碟子作裝飾的蘿蔔,說:「其實我不習慣過這種節日。」

  中秋是家族圍在一起吃飯團圓的日子,對於不知父母是誰的玄翔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當年在小倌樓還不用接客的他也只是忙著佈置,然後一個人在房中看著天上的孤月。這麼說來百毒教的弟子多是孤兒,處境應該和他差不多吧!

  聞言,楊流花難得溫柔的笑道:「就算沒有可以一起過節的親人,但仍會有想待在一起的人吧!」

  「想待在一起的人?」

  「對,想待在一起的重要的人。」楊流花說:「然後在節日給予他祝福,我相信這比什麼也來得重要。」

  重要的人……玄翔在一年前已決定了。

  玄翔看著手上不知像兔子還是烏龜的蘿蔔雕花,再看看楊流花已雕成的美麗牡丹,便決定放棄了,拿刀是楊流花的專長但可不是他的。

  楊流花放好牡丹蘿蔔伴碟邊,又出出進進的找來一大盆蓮蓉和鹹蛋黃,看來要準備弄月飯。玄翔一直都覺得很奇怪,楊流花是玄天音的大弟子,卻一直包辦玄天音的大小事情,比近身丫鬟還貼身。

  「為自己喜歡的人做事也是種幸福啊!」楊流花眸子瞄向玄翔,像說他應該清楚不過了。

  「小翔要試試看嗎?」

 

  十五的月聽說是全年最圓最大的,玄翔並不覺得有何不同,但一路走來身邊的人都不時抬頭看天,和身邊的人談笑吟詩,看著他覺得這感覺和氣氛不錯。

  「還在發呆?秋宴要開始了!」受不了玄翔不時犯呆的毛病,李煬徽抓著他的手便把人拉著走。

  經過數十名弟子多日的辛勞,翠苑已由原本的幽雅變得華麗萬分,由於是教中所有弟子出席,長桌分成兩邊排得很長,已有不多弟子坐好,四周的石柱懸掛著一盞盞琉璃燈。兩邊放著兩幅十多尺長的屏風,便是當日玄天音繪的長畫。

  「我們的座位……在這裡。」 李煬徽指著中間的桌子,座位的編排是按身份和功績來定的,越前越接近教主便代表教中地位越高。玄翔與李煬徽在教中的日子不算長,能坐在這裡代表他們在這一年內是多麼的認真和努力。

  「你們來得真晚,我還以為你們不來呢!」秦瑛倏然在他們背後出現,明明比晚到卻知道他們剛來,看來秦瑛剛剛一直跟在他們身後。

  「你也是剛來的嘛~」看到秦瑛黑眸掃向自己,李煬徽習慣性的退一步靠至玄翔身後。

  「秦大人,崔大哥。」在秦瑛身後的崔其雲點頭當是回應。玄翔有點驚訝後者的出現,記憶中他很少離開秦瑛的藥蘆。

  讀出玄翔臉上的疑惑,秦瑛解釋說:「是天泠請他來的。」

  只要提及崔其雲,秦瑛玩鬧的心情便會收起來,道別後便走上近前排的位置坐下,崔其雲站在秦瑛的背後不動,直至後者對他說了什麼才靜靜的坐在他身旁。

 

  宴會開始,十多名丫鬟端出一碟碟光看便令一垂涎的佳餚,玄天泠坐在主席位上,聽著各長老祝賀和致詞,這過程沉悶得很,李煬徽看著眼前的美食卻不能動筷,只有暗地打呵欠。大概是與某人有同樣想法,玄杞梓站起搖著扇子說一句:「中秋佳節,人月兩團圓」後便坐下喝酒,惹來身旁的長老白眼。最後一名長老致詞完畢後,眾人便開始用膳,玄翔認出有幾碟動物形狀的點心是楊流花前幾子努力練習的成果,旁邊還有她拿手的蘿蔔牡丹花。茶是菊花茶,一朵大菊花在茶杯中盛開著,花瓣除著茶水搖晃。

  琴聲響起,數名舞姬與手抱琵琶的女樂師隨著琴音珊珊而來,圍繞著舞台載歌載舞,正到高潮位時,四周的燈光倏忽同時熄滅,在月光的映影下,屏風上的白菊竟發出淡淡光芒,玄翔猜想玄天音的顏料大概加了夜明珠磨成的粉末。就在這時,突然傳來清脆的鈴聲,由遠而來,然後一位華衣女子從天而降,正是楊流花,雙手各拿著蓮燈。身上的衣衫緞帶都掛上一串串的銀鈴,隨著舞者的舞步而發出有節奏的樂章。
  楊流花輕巧的跳上玄天泠的桌面,上面的餐具酒器並無移動分毫,她單膝跪在玄天泠前,把手上精緻的蓮花燈獻上,旁邊的小桃和另一位丫鬟上前接過。四周的燈光和樂聲再次出現,楊流花跳回舞台接過遞來的花藍與眾舞姬翩翩起舞,不時把花藍裡的花拋向觀眾,一朵黃花落在玄翔他們臉前,玄翔沒有動手,看著旁邊的李煬徽紅著臉的拾起。
  
  宴會過後,玄翔與李煬徽道別後先到炊房拿一碟用綢子蓋著的點心,再沿著熟識的小路到達瀑布旁的竹蘆。

  窗戶透出燈光,看來屋中的人是直接從宴會會場來的。玄翔放輕腳步推門內進,便看到要找的人正坐在露台,旁邊的桌子放著酒器和一些糕點,在玄翔未開口叫喚時那人已回首,露出一如以往的笑容道:「翔兒。」

  「教主。」被玄天泠發現後玄翔趕緊走到對方身邊。

  「翔兒也知道這裡是個賞月的好地方?」玄天泠已換掉剛才宴會所穿的華服,身上只穿著簡單的黑衣暗花長衫,卻毫不影響他的優雅氣質。

  「弟子猜想教主會在這裡,所以便來了。」玄翔回道,還好他猜對了,否則他可沒自信端著點心在往騰雲崖途中不打翻。

  「弟子做了點心,想給教主嚐嚐。」玄翔將碟子放到玄天泠臉前把覆蓋的綢子揭開,內裡是四個月餅,上面印著菊花的壓花,手工不及平日的精美,但看得出製作者的用心。

  「翔兒會作月餅?」這可令玄天泠驚訝了,他以為這位小弟子只愛在藥蘆煎藥。

  「這幾天弟子跟流花學的。」

  玄天泠拿小刀把月餅切成四小塊,露出內裡的油亮的蛋黃兒。玄翔看著他取過一小塊月餅放進口中,覺得胸口的鼓動得越來越厲害,玄天泠漂亮的唇瓣每動一下也牽動著他的心跳,他當然知道自己的手藝比不上谷中的廚子,只是他想為玄天泠做點什麼,就如楊流花所說在特別的日子為喜歡的人做點什麼。
  「味道不錯,看來翔兒也有當廚子的天份。」玄天泠笑道。
  就算是客套的說話也足以令玄翔的臉紅起來了,他默默的拿起酒瓶為玄天泠空了的酒杯添上水酒,酒香在空氣中漫延。
  「這是菊花酒,翔兒也來嚐嚐。」
  「是。」
  玄翔如平日般在玄天泠的旁邊坐下,在對方早準備好的杯子裡添酒後輕吮了一口,酒並不濃烈,而且帶著淡淡的花香。露台的位置對著瀑布,滿月已至瀑布的頂端,就如玄天泠所說,這裡真是一個賞月的好地方。

  「聽天音說翔兒最近都在谷外出任務,這次還差點趕不及回來參加秋宴呢!」玄天泠笑道,聞言玄翔的臉變得更紅了。
  「弟子只是忘了時候,而且也不知道谷中有慶祝活動……
  「啊?原來翔兒是第一次參加秋宴,感覺怎樣?」
  玄翔低頭想了一會,回道:「很熱鬧,大家也很高興。」特別是他身邊的李煬徽。
  「那就好了。」
  聽說中秋的月特別光亮,玄翔看著那雙與自己對上的黑眸,反映著月色顯得比平日更亮麗,更迷人。這一年谷裡谷外不少人都讚嘆他的美貌,他卻覺得怎樣也比不上眼前的人,光是被看著便不能自拔。
  「翔兒?」發覺玄翔看著自己發呆,玄天泠輕聲喚道。
  「沒……沒什麼……」玄翔別過頭,拿起一塊月餅,怎知月餅的餡兒隨即脫落。

  「啊……」果然還是造得不夠好。

  瞥見玄翔懊悔羞赧的模樣,玄天泠差點忍不住笑聲。

  「翔兒,很久沒聽你的琴了。」

  「教主想聽的話,弟子願意演奏。」語畢,玄翔匆匆走到房中取琴,纖指在琴弦間撥動。

  玄天泠緩緩地品酒,溫柔的眼神注視著撫琴的人,琴音與瀑布的水聲交織成美妙的樂章,整夜餘音繞梁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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